“三条线”串联半部 贵阳现当代文化史

编辑:admin 日期:2020-04-13 09:10:39 / 人气:

贵州省文史馆整理出版的最新一辑“贵州文化老人丛书”中,有王萼华先生的遗著《微波楼别稿》。“微波”二字,来自《洛神赋》“托微波以通辞”一句。随着该书的出版,隐藏在王萼华先生身后的“三条暗线”渐次浮出水面——
  第一条是“家族线”。王萼华先生出身贵阳诗书世家,祖父王敬彝(字蔬农)是清末民初贵州著名学者、诗人,晚年参加《贵州通志》编纂,任分纂,兼贵州文献征辑馆副馆长;二祖父王延直(原名怀彝,号仲肃,字穆若)为清末举人,留日生,为我省著名的学者和篆书大家,其篆书上承“西南巨儒”莫友芝、郑珍一脉,下启陈恒安等大家,余绪至今不绝,当代贵州书坛名家皆受濡染。同辈的堂兄弟中,有著名诗人王蔚桦。王萼华先生妻华纯(原名华丹鹑),为贵阳华家华问渠之女。
  第二条线是“学者线”。抗战期间,王萼华先生应贵州老乡张道藩之邀,出任出版处印务科总干事;抗战胜利后,应岳父华问渠的要求,回华家企业文通书局,由此与省内外大批文化大家有所交往。
  第三条线是“文艺线”。王萼华先生凭借其在诗词、楹联、书法等方面的深厚造诣,与蹇先艾、李独清、萧之亮、陈恒安、涂月僧、李大光、戴明贤等文人名士交游、场合、雅集。
  这三条线,可以说串联起了半部现当代贵阳文化史,而《微波楼别稿》一书,可谓是这半部文化史的一个有益注脚。
  
  由个体牵带出一个时代的文化信息
  王萼华先生精于诗、长于词、工于书,生前曾严选所做创诗词结集为《微波楼诗词集》一册,于1998年出版,这是先生的第一部个人诗词集。三年后,先生离世。
  2015年,王萼华先生遗稿的搜集、整理、出版工作,列入丛书计划。凡事皆有缘起,此事因一次造访而成。当年年底,在省文史馆特约研究员、省书协副主席陈弘的提议下,省文史馆对王萼华先生旧居作了一次寻访,期间,王萼华先生的子女提供了许多先生的文稿、墨迹以供赏阅。“虽然稿子十分零散,但我们仍在其中看到闪耀的文光,以及先生生活的特定年代和个人际遇所附带的珍贵信息。”省文史馆文研处处长陈丹阳说。
  “贵州文化老人丛书”,即由省文史馆文研处具体负责。文史馆一行人均感到,王萼华先生生前虽出版过《微波楼诗词集》,但身为生于贵州、长于贵州的贵州文化名人,先生对贵州文化的贡献不仅在诗词方面。先生是教师,很多后学得到过他的指点;先生是方志专家,在地方志上有许多研究积累,这些珍贵的资料,都很有整理存世的必要。经省文史馆馆务会研究,决定将王萼华先生遗稿整理列入“贵州文化老人丛书”出版计划。
  2012年,省文史馆启动“贵州文化老人丛书”,为我省年高德劭、学养深厚的老先生整理出版文集传世。迄今,整理出版已离世的李独清、杨祖闿、陈福桐、黄源、王燕玉、刘剑魂、姜澄清等先生的遗稿,以及健在的张祥光、牟应杭、谭佛佑、林建曾、余未人、史继忠、李华年等先生的著述。丛书内容宽阔,涉及文史哲及社科;形式多样,诗文、论著、书画皆有。贵州著名文化学者顾久先生评价说:“丛书内容看似庞杂,实则有一个主旋律——贵州。”
  整理出版的工作,就此迅速开展。团队随即发现,整理遗稿的难度,比预计的大得多。因为大多遗稿是手稿,年长月久,稿本受损,字迹模糊,难于辨识的地方不少,加上王萼华先生对一些稿子多有改动,增加了辨识、整理的难度。然而,齐心协力总能战胜困难,王萼华先生的子女王迟、王逴、王绯、王园等为整理书稿提供方便;戴明贤先生对该书的编辑作出很多指导,并亲自校阅稿件;袁本良、王任索、陈德谦、陈弘、吴若海等几位王萼华先生的学生和生前友好,也参加了编校工作。最终,编辑团队将搜集到的稿子编为诗稿、词稿、联稿、文稿、讲稿,后附王萼华先生后人写的《王萼华先生行述》,以及先生生前友好的纪念文章,总集名《微波楼别稿》,以示此系《微波楼诗词集》以外之作。
  “遗稿整理是一件让人备感庄重又心怀不安的工作,编辑过程中,我们既想更全面地反映王萼华先生作为一位文化老人的全貌,又恐过度周全反而违逆了先生的本意。作为本书编辑工作的参与者,我更多感受到的,是通过一本书稿的整理,走进一位文化老人的精神世界,以及由个体牵带出的一个时代的文化信息,感受到一个人和一个时代、一片土地所产生的关系。”陈丹阳说。
  
  从文通书局到贵阳市志办
  王萼华先生出生的贵阳王氏,是琅琊王氏的一支。据贵阳王氏家谱记载,入黔始祖为王德辉,原籍浙江绍兴,举人出身,清乾隆年间游幕入黔,遂寄籍贵阳。子孙世代继承家族诗书传统,或入仕或教习,至王萼华先生已历七代,贵阳王氏家族在筑已成望族。
  王先生的父亲王振伟,是家族的长房长子,去世时先生年仅七岁。故王萼华先生自幼在祖父王蔬农的教育下长大。王萼华先生的长子王迟说,王蔬农的教育很严格,每日定时定量写字背诗,稍长便学写诗、诵古文,其书法教育则由二祖父王延直教授篆隶。王萼华先生十岁时已能写诗,临写二王书帖两年后,学行隶。其后人保留有一部分他早年间的手稿、墨迹,其中一本是十二岁时写的诗和文章结集的文稿本,叫《诗古文辞》,内有诗六十三首、文三篇,小楷书写。大部分诗文均有王蔬农批注修改的痕迹。先生上高中时已有诗名,有人传抄他的诗。后来,先生将上大学前作的诗词汇成一集《红禅诗集》,收有诗词八十六首。诗集文稿仍存。
  一九三八年,王萼华先生考入云南大学文史系。时值全面抗战之期,华北、华东、华中相继沦陷在日军铁蹄下,“华北之大,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”。而云贵高原作为抗战时期中国的大后方,一时间海内的名流、大师云集西南。当时的云南大学内大师荟萃,先生得以师从闻在宥学国学,从施蛰存学现代文学,从胡小石习文字学,从白寿彝读伊斯兰史,从吴晗学宋明清史乃至中国通史。顾颉刚先生在云南大学作讲座时,两人结识。
  王萼华先生在昆明就读期间,结识了在西南联大就读的贵州老乡华纯。贵阳王家与华家本有通家之好,王萼华先生的堂姐王蕙丽嫁给了华纯的兄长华树人。两人因此因缘相识相知,加之同在昆明读书,两人感情加深并确定婚姻关系。王萼华先生大学毕业后投笔从戎,参加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,平安归来后在普洱修整。华纯前往探望,两人决定结婚。婚礼在大理举行,由著名物理学家赵九章主持。
  随后,王萼华先生在贵州老乡张道藩的邀请下,担任了三年出版处印务科总干事一职。抗战胜利后,岳父华问渠要求其到华家企业工作,先生得以来到文通书局任职。贵阳华家因经营川盐积累巨额家资,传至华之鸿,因盐业人称“华百万”,故而贵阳有“华家的银子”的民谚。清末“教育救国”,全国范围内废科举、兴学堂、办报刊,华之鸿先是筹办新式学校,继而于一九〇九年成立文通书局,接着于一九一一年成立造纸厂,一个“教育、出版、印刷”一体的文化企业由此成型。华问渠接手文通书局后,在抗战期间全国人才荟萃云贵时得以大举发展,文通书局一跃成为全国七大书局之一,业务从西南扩展至全国,王萼华正是在这时到任文通书局。
  据王萼华先生子女回忆,文通书局有文通书局编辑所,前两任所长马宗荣、谢六逸先后去世后,王萼华先生推荐他就读云南大学期间所熟识的顾颉刚、白寿彝两位史学大家接任正、副所长。
  解放后,王萼华先生以教书为业。一九八〇年,调任贵阳市志编纂委员会副主任兼全志总纂,时年六十三岁,其晚年便在方志、文史中度过。巧合的是,他的祖父王蔬农也是在晚年编修《贵州通志》,可谓是孙承祖业。市史志办的工作主要有三块:一是修《贵阳市志》;二是收集整理出版文献古籍并为政府提供咨询;三是编辑出版《贵阳年鉴》。其中,《贵阳市志》之《文物志》由王萼华先生亲自调查收集整理资料并撰稿。古籍文献方面,组织出版《金筑丛书》,以及《贵阳名胜诗词选》《贵阳名胜文赋选》《贵阳名胜楹联选》等。
  王萼华先生对贵阳历史文物有全面了解,一直呼吁并参与文物抢救和修复工作。一九九六年,贵阳遭遇特大洪灾,大水淹过甲秀楼致使栏杆受损,有关部门提出“保楼修桥”方案,即保留甲秀楼、拆掉甲秀桥重建现代化新桥。王萼华先生联名上书——甲秀楼和桥为一体,建议妥为修缮保留。意见为贵阳市采纳,最终在甲秀桥左岸新增一桥孔,甲秀桥得以保留。
  传统文化雅集最后的回光
  如果说,方志与文物是王萼华先生晚年志业,那么先生挚爱一生的则是诗词。他自号微波楼主,“微波”二字出自曹植《洛神赋》“托微波以通辞”一句,并陈言:“我的诗书像微波一样表达我心灵的波动,所谓诗书传心也。”
 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,王萼华先生返回贵阳,与诸多老诗友相聚。这些诗友常聚在一起吟诗作对、揣摩书画,形成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。对此,戴明贤先生作了精彩描述:“一批老诗人以劫余之身,重新捡回了乐生情怀,拄杖相访,共话沧桑,言之不足,发为歌吟,一时诗酒之会频作,唱和之什不绝,兴会无前,留下不少可传之作。其中有蹇先艾、李独清、萧之亮、陈恒安、涂月僧、李大光、卢雨樵、刘顺慈、王燕玉、王萼华诸先生。”
  通过诗文记载,我们可以还原当时的一些场景。一九七六年重阳节,“洁园”李独清老人做东宴聚,众人先登甲秀楼,后到李先生家。李先生以“战地黄花分外香”分韵请众人和诗。王萼华先生分韵得“花”字,即席作四绝句。后李独清先生集众人和诗为一集,定名《丙辰重九诗辑》。一九七八年除夕,王萼华先生作除夕诗二首,四日后生日宴请众友,当众出示除夕诗,请众人以诗相和。李大光、李独清、陈恒安、王燕玉、卢雨樵等先生次韵奉和。王萼华先生辑录众人和诗,自刻蜡纸油印分发众友。此外还有“戊午秋词”,即一九七九年重阳节,涂月僧先生做东赋词。
  王萼华先生的学生吴若海研究过这段时期的文会雅集。他说,这些文人雅集的“老诗友”,当时的年龄在五十岁至八十岁之间,他们均幼承庭训,旧学功底深厚,方阵齐整,实力雄厚。诗文中既有老先生们对动荡生涯的惨痛回顾,也更多饱含对改革开放以来的感激与期许。“这些作品诗味之纯正,学养之深厚,无论是艺术价值还是历史价值都不容低估,即便将它们放入古人的诗集中也毫不逊色。”他说。
  王萼华先生生前与黔地乡贤之间互相唱和、交游的雅集,戴明贤先生当年也参与过一些。他说,那段唱和交游往事,是传统文化雅集最后的回光。
  贵阳日报融媒体记者 郑文丰 文/图
  ■声音
  顾久(贵州著名文化学者):王萼华先生诗书传家,他的家学反映了他家对传统文化的继承。“萼华之后,何处生花”,王萼华先生身上体现了“诗书传世、祖述家风、世代光耀、永葆诗乐”的家风,个人际遇给予了他“赋到沧桑句便工”的底蕴。我与王萼华先生有一面之交,他的一生经历了从传统文化断层到新中国盛世的变迁,他始终坚持诗书传家的家学,通过其作品,不难看出先生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弘扬。
  
  戴明贤(贵州省文化老人):王萼华先生是我景仰的前辈诗家,锦心绣口,才华超逸。他既有家学渊源,又才气过人,是不世出的人。他不仅诗词造诣很高,书法也非常好,一生热爱文化事业。晚年在省市的修志、文保、古籍整理出版等领域,得以充分发挥才华、学识和经验,并作出重大贡献,受到广泛尊重和敬爱。
  ■人物名片
  王萼华(1917—2001),贵阳人,字贻穀,号颓云轩主人、微波楼主。著名文史专家、书法家、诗人。生前长期从事教育工作,1980年开始主持编纂《贵阳市志》,并积极参加诗词书画等中华文化的传承与普及活动,参与文物的抢救和保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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